“当然是好事！说不定这次您的历史问题会得到彻底平反。爸，人家高部长可是尊称您为老英雄的啊！”陆小天成竹在胸的样子。

老了之后陆天明越来越依赖儿子，听了陆小天的话心才安定下来：“嗯，听你分析还有点道理。”

陆小天笑道：“爸，您就放心吧，这次您可要成为大人物了！来，干！”

陆天明端起杯子刚沾嘴唇，又“咣”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小天啊，我还是不放心，你说省军区是怎么知道我这个人的，指名道姓找到老山来了。”

陆小天看得出，今天要不把事情分析明白，陆天明这顿饭绝对吃不踏实。只得也把杯子放下，笑着道：“爸，还记得您提过的孙家政孙猴子吗？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省里、市里，包括省军区这么大的动作，肯定跟孙家政有关。”

“孙猴子？我也就说说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说着，陆天明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孙猴子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还当上了大领导。”陆小天言之凿凿。

“你怎么知道孙猴子还活着？并且还当了大官？”陆天明将信将疑。当然，他也希望陆小天说的是真的，孙家政还活着。

“爸，您一提到孙家政这个人，我就到网上查去了。人家曾经当过总参谋部作战部的部长，少将军衔。当然现在已经退休了。”陆小天说道，“俗话说人一老就会怀念过去的岁月，过去的战友。在老山打过仗，又活着，而且还当上大领导的，除了孙家政再也没有第二人。所以，我推断找寻您的那个人就是孙家政孙猴子。再怎么说您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要是您在十年动乱时期说他几句坏话，甭说什么作战部主任，就是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天明开始信了。老眼泛着泪花，嘴里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陆小天打趣道：“爸，您就准备好当大英雄吧！这下我跟妈可要沾光喽！”

陆天明叹了口气：“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当什么大英雄？”

陆小天道：“这可由不得您。再说了，您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大小数十战。别的不说，单就南山突围战而言，您可是硕果仅存的。这可是一部历史，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啊！直到现在，您腿里的子弹还没取出来呢。”

吴淑英也道：“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咱不希罕，只是这些年来受了多少怨屈，名分也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那个孙猴子果真要来，我就让他给你恢复名誉。”

陆天明盯了老伴一眼：“怎么能这么说呢？国家也有国家的难处，咱不能净给政府添麻烦啊。”

陆小天看两位老人又要伴嘴，赶紧打住：“如果真的是孙家政，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吃饭！爸，干！”

陆天明去了心头之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端起酒杯同陆小天碰了一下：“干！”

陆小天所料不差，才过了两天，市武装部的高林生部长又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省军区的政委白英胜。高林生和白英胜都只带一名秘书和一名警卫，没有地方上的官员陪同。看来白英胜这次是秘密前来，并没有通知地方党委和政府。

一番寒暄之后，白英胜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陆英雄，您的情况高部长都向省军区做了详细的汇报。我这次是奉军区谢宝秋司令的命令接您到省军区医院将腿里的子弹取出，顺便给您做个全面检查。”

听说要到省军区医院去，陆天明犹豫片刻。他一辈子从没有离开过老山，现在不仅要离开老山，甚至要离开B市，心中未免忐忑不安。

白英胜道：“老英雄，您尽管放心，军区医院在治疗枪伤方面医术是一流的。”

陆天明瞅了瞅陆小天，他希望儿子给他拿主意。陆小天劝道：“爸，您还犹豫什么，那颗子弹折磨了您这么多年，早就该取出来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问白英胜：“现在就去了吗？”

白英胜道：“要没什么意见您收拾一下咱们就走。车子等在外面呢。”

事实上也没什么收拾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的衣服。吴淑英、陆小天自然跟着去。

收拾妥当的时候，陆天明又问了一个让白英胜忍俊不禁的问题：“我能把烟枪带去吗？”

“当然可以。您住的是高干病房，只要医生允许，您尽可以抽烟。”白英胜答道。他觉得这个老头怪可爱的。

门口已经停着两辆挂军牌的越野了一辆医务车。白英胜和陆小天将陆天明扶上医务车，马上有医生过来给他量血压、测心跳、抽血等。

陆小天、吴淑英陪着陆天明坐医务车。白英胜则上那辆三菱越野，高林生也上了自己的车，三辆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老山村。尽管白英胜、高林生静悄悄的来，但三辆挂军牌的车太惹眼，早就惊动了老山的村民，纷纷过来看热闹。嘴里还没闲着，议论纷纷。

车子开到半路，吴淑英才想起应该叫陆傲冬过来照看家。毕竟家里还养着鸡呢，园里的菜也得浇水施肥。于是便给陆傲冬去了电话，只是说带陆天明到省里看病，并不多说。

到了B市，高林生回市武装部去了。三菱越野和医务车继续往省城方向开。到了省城已经是华灯初上，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见高楼林立，灯火辉煌。路上车水马龙，好一番繁华景象。

车子直接开到省军区医院，白英胜把陆天明送到高干病房，早有警卫在那里待命，从陆小天手里接过行李。高干病房除了病房、寝室还有一个小客厅、一间小会议室、一间能坐二三十个人的大会议室。另外，厨房、洗手间一应俱全。

安顿好之后，白英胜嘱咐陆天明安心养病，明天会有个专家会诊，拟出详细的治疗方案报谢宝秋司令审批。谢宝秋司令这两天会抽出时间来看望他。交待完这些，白英胜便离开了。

这时，警卫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看得出菜单也是经过严格审批的，以清淡营养为主。

受到这么高的待遇，陆天明显得惶恐不安，连饭都吃不下。

“小天，高干病房可是高级干部住的地方，你爸不过是乡巴佬，哪里住得起啊！”

“爸，您就甭管了，既然是部队安排的，您就安心住下吧。白政委不是说了吗，让你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陆小天宽慰道。

听儿子这么说，陆天明才稍稍宽慰。吃过饭一家子觉得无聊，睡觉的时间还早，陆小天提议到外面散散步。陆天明、吴淑英点头同意。

三人出去的时候，警卫也要跟着去。陆天明忙道：“我们只是在医院里走走，散散心，就不敢劳动你了。”

警卫一本正经道：“领导说了，您是大英雄，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这可是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陆天明当过兵，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只好同意。

医院里面有一个小花园，十分安静，非常适合病人散步。晚风里送来花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头脑清醒。不时可以看到一些病人在散步，或者坐在石椅上静思。省军区是不对外的，因此这里的病人基本上都是士兵或者高级将领。

陆天明一家散步的时候，警卫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保卫着他们。其实，哪里有人敢到这里来撒野。除非他是疯子，否则就是傻子。

走了一会，陆天明便说困了，要回去睡觉。事实上，他是不忍心警卫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走来走去。陆小天明白老爸的心思，便道：“也是，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会诊呢。”

回到高干病房，陆小天侍候两位老人洗完澡，自己也洗过澡，陪他们看了一会电视，一看时间也才九点多。就大城市而言，夜生活还没有开始。

陆天明善解人意，对陆小天道：“儿子，省城有没有同学，约出来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

陆天明一句话提醒了陆小天，想起有一个叫庄保强的同班同学家就在省城。上大学那会，陆小天就听说庄保强老爸是省里某个职能部门的头头。只是毕业一年多来，双方都没有联系，不知道庄保强现在哪里高就。

陆小天从通讯录上查到庄保强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好在手机还能打通。好一会，才传来一个略显得不耐烦的声音：“谁？”

“是庄保强吗？保强，我是陆小天啊！”陆小天喜出望外，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陆小天？你是哪个单位的？”显然庄保强已经把陆小天给忘了。

“咱们是大学同班同学，你忘记了？”陆小天提醒对方。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B市的陆小天？”

“是的。保强，你终于想起来了。”陆小天高兴道。

“找我什么事吗？”庄保强冷冷道。

陆小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庄保强如此冷漠。本想挂掉电话，转念一想，大家同学一场，既然联系上了，最好还是见上一面。那怕聊上几句也是好的。陆小天调整了一下情绪：“保强，我在省城呢。有空吗，找个地方喝喝茶，叙叙旧。怎么样？”

“哦，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约了。”庄保强断然拒绝。说罢，可能觉得过分了点，顺口问了句，“你在省城哪里呢？”

“我在省军区医院。”陆小天有些失望准备收线。

听到“省军区医院”几个字，庄保强先是一怔，马上热情起来，用关切的口吻道：“是你病了吗？什么时候来的？”

庄保强自然知道省军区医院是什么人才能去的地方，那可不是给平民老百姓看病的。就是他爸这个级别，想要到省军区医院看病，不走后门根本进不了。可是，大学同学四年，庄保强并没有听说过陆小天有什么背景啊。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机会，见见面又何妨。

“是我爸。老毛病了，刚到。保强，你要是没空咱们下次再约吧。”陆小天道。

“别别别。小天，你好容易到省城来一趟，再忙我也要抽空见一面。”庄保强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我先到医院去看一下老人家，再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陆小天忙道：“我爸已经休息了，明天还要专家会诊呢。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天吧。”

“也好。出军区医院右手边三四百米有一家时间煮茶的茶道，环境不错，茶叶也地道，离你那里也近。我看就那里了。”庄保强道。

陆小天嘱咐陆天明、吴淑英早点休息，便从病房下来。出到门口，看到有个岗亭，一名士兵在站岗。陆小天按照庄保强教的拐向右边，一抬头便看到“时间煮茶”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招牌。

茶道装修得到古色古香，门是木质的，古朴而典雅，是按照古代的款式制作的。陆小天推门进去，一名身材高挑，穿着旗袍的小姐迎了上来。

“先生，喝茶吗？”

陆小天点了点头：“是的。”

“有座了吗？”小姐又问。

陆小天摇头道：“没有。”

“这边请。”小姐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陆小天往里面引。小姐抬腿的时候，高开叉的旗袍自然分开，露出白嫩白嫩的大腿，直达臀部。陆小天心里一悠，赶紧将眼睛移开。

陆小天看到，茶道大厅隔成了十多个格子间，大厅前头接近收银台的地方辟出一块空地，一个同样穿着旗袍，气质高雅的古典美女正在弹古铮。只见她十指如葱，像两只蝴蝶上下左右翻飞，或拨，或弹，或捻，一典《高山流水》缓缓流出，优雅动听。陆小天陶醉在乐曲当中，仿佛穿越到了古代。以至于小姐问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听见。

“先生，您是要坐包厢还是雅座？”小姐莞尔一笑，重复了一遍。

“哦，雅座吧。”陆小天终于从陶醉中回过神来，答道。

小姐停住脚步，一撩竹帘：“那就这里吧。”

陆小天抬头一看，只见雅座上面有一块牌子，写着“铁观音”三个字。问道：“这间雅座只能喝铁观音吗？”

小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不是这样子的。我们这里的雅座都是以全国有名的茶名来命名的。您想喝什么都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了印证小姐说的话，陆小天向左右两边的雅座瞄了一眼，左边的是“大红袍”，右边的是“西湖龙井”。看来自己真是孤陋寡闻，陆小天冲小姐不好意思一笑。

走进雅座，小姐问道：“先生，您要喝什么茶？”

陆小天记得许松林是喝普洱茶的，只是不知道庄保强喜欢喝什么茶。便道：“先等一下吧。我还有个朋友没有来。”

小姐笑着点了点头，给陆小天倒了杯开水：“好的。您慢慢等，有事您就按服务灯。”说完，扭着屁股出去了，只留下一阵香风久久都没有散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