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戎生摸出靴筒里的匕首，大喊一声“皇上，臣追随你而来了”，双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就要往胸膛刺去。

“慢着！”梓颜高叫一声，任戎生刺下去的动作随着她的叫声立时定住。

乐殊淡淡一笑，走近她的身边。

梓颜忽然听到一股极细的声线注入耳朵：“你放心，他舍不得死。”，不由一愣，奇道：“为何？”

“要是她真的想死，何必要装模作样大喊一声，又何必高高举起匕首往下刺，只要将匕首抵住胸口发力一按，谁来得及阻止？你这么喊一声更是无法让他的动作停止。”

梓颜被他一语点醒，自然也看出来任戎生虽说要死，但还是有些犹豫的，可能他此时内心里既想保有忠直不二的好名声，又留恋人世的浮华。不过事已至此，若是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也只能慷慨赴死了。乐殊自然不会真的在乎此人的生死，那么这个好人，也只有她来做了。

“任统领，你还有家人需要你的保护，不必非死不可。何况……何况先皇驾崩前已看见了你的忠勇，对先皇的忠义，你已经尽到了臣子的本分，只要活着对得起黎民百姓，问心无愧，以后……同样受人敬仰的。”

她这番话也不是太有说服力，乐殊在场，总不能说出令他气愤的话来，却也不想违心说些归降乐殊仍可名留青史之类的理由。

不想任戎生听了她的话果然就彻悟了，借坡下驴放下了匕首，先向乐无极的尸首拜了三拜，然后又向乐殊顿首大拜，表示了他的归顺。

最后一个名叫叶尚的统领见任戎生已经归顺，思量他们此番将生家性命都置之度外前来营救故主，已经对得起圣聪帝和良心，而且乐殊显然也不是个暴君，他既给了生的机会，还能够保有荣华富贵，只要是个聪明人肯定懂得怎么选了，他不等乐殊再劝，也不学任戎生侨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臣折服于陛下的胸襟气度，誓死为陛下效忠！”

“人各有志！不过楚某实在不屑于你们的为人，见风使舵，两面三刀！”楚仲逸呆立在一旁半晌，看见同伴们走的走，降的降，连昔日心目中的女神适才还在救先帝，现在似乎也站在乐殊那边，不禁万念俱灰，仰望苍天，悲愤地哭叫起来：“皇上，臣没用，没能救你，这就随你来了！”

梓颜见他这幅模样，又敬又气，正待再劝，乐殊忽然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带得她转过身去。

只听“噗——”地一声响，梓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乐殊已经揽着她飞身上马，道：“要下雨了，回宫吧！”

随着他的语音，一道闪电亮起，梓颜想掰开他的手一看究竟，听见乐殊道：“王鞅，你带雅各特木尔回宫，高敬成，你负责将乐无极的尸体按皇帝之礼大敛了，顺便给楚仲逸也找一副好棺材，至于这个老奴才……”他稍微迟疑了一下，道：“留着他的性命，守灵去吧。”

黑衣人等刚刚俯首称是，惊雷从头顶滚过，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梓颜心头大震，这才醒悟到刚才那一声响恐怕是楚仲逸自尽声音，此时大概是碧血染黄沙，满地狼藉，所以乐殊才挡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这场雨来得很凶猛，梓颜迷迷糊糊地想着，人的生命轻贱起来如此一文不值，短短的时间里，她目睹了乐无极的死，又不能挽救楚仲逸的性命，雨水打在脸上化作一道道水线落下来，她只觉得目中酸酸，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是雨了。

乐殊也不想在此地多逗留，不顾疯狂落下的雨点，带着来时的随从打马赶路。

***

大昭寺上方的天空澄澈明净，万里无云。

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搭建了六个木制的高台，呈莲花状盛开在万民簇拥之下。

坐西朝东而望的台上置着六张胡椅，中间的一张盘龙雕凤，显得极有皇家气派，而旁边的五张之上，坐了老老少少五个僧人。

左首第一位是个青年，黄帽棕衣，露出了半边的胳膊，上面缠绕着几窜佛珠，是为格鲁派，俗称“黄教”的首领客巴嘎登活佛。

青年右首坐着一个老僧，须眉皆成灰色，精瘦庄严，僧袍下露出白色的裙子和底衣，正是人称噶举派即白教的首领达龙竺巴大法王。

中间位置是个四十余岁的僧人，长得高大雄壮，满脸横肉，胡子虽然剃过，但是还是能明显看出他是个“虬髯客”，这位头戴红帽，身上着棕红色的僧衣，乃是宁玛派即俗称“红教”的首脑多吉扎腊大喇嘛。

多吉扎腊右首是一个皮肤黧黑的中年僧人，双目微闭，神态安详，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却是藏传佛教的另一大支萨迦派，俗称“花教”的宫曲赞普家第七代传人多宝法王。

最后一个是打扮怪异花俏如菩萨，皮肤略显白皙，微微发福的密教法王阐理王。

五大派今日在大历朝神机太子的召集下，汇聚此地准备弘扬各派教义，誓凭三寸不烂之舌收到更多的信徒，增强教派的实力。

可是各派的首脑已经等候了半天，皇太子却迟迟没有降临，中间高台上的首脑们还耐得住性子，四周的喇嘛们却忍不住开始向台下的百姓们大肆宣扬自己教派的宗旨。

一时间“中观见”、“万有一味”、“旧传密咒”、“新密咒”“及时乐”等等词汇如浪滔天。

阐理王面上渐渐掩饰不住焦急之色，起身走到台侧，向自己的亲随说了几句。

蓦然间马蹄声响，五匹快马迅速驰近，及至广场，马上乘坐的五个服饰各异的僧人翻身下马，正是去催请皇太子的五名僧人，为首的快速跑上前向座上几位宗教首领说着什么，而后面四名僧人手上则捧了前些日子阐理王献给皇太子的四尊佛像。

阐理王回头看见那四尊佛像，立刻脸色大变，只听见那弟子道：“药王山上已成空营，只剩下几十个携家带口的本地人，有个留守的老人说，皇太子接到京中急报，连夜率部走了，留下这四尊佛像，是密宗阐理王所赠，特别转赠给四派首领，当做他不辞而别的赔礼。”

座上几位高僧显然都没料到皇太子会在举办这样的盛会时离开，各自寻思起来。***（未完待续）